深秋的早晨,天色阴冷,田野里还蒙着一层银白的浓霜,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枯草的气息。趁着空闲,我想把地里的玉米秆拉回家,免得它们都烂在地里。当我俯身拣时,有几片稀烂的枯草叶粘上手指,腐味搀和着冷气直冲鼻腔,扑进喉咙,灌入肺中,呛得胸口一阵恶心。
忽然,我眼前一亮,不远处竟然有一株盛开的向日葵花。 这株小小的向日葵,不过几寸来高,它纤细的毛茸茸的茎杆上,撑开四片翠色透亮的嫩叶,顶上擎着的一朵小花正开得旺盛。宛如一株让人心生爱怜的花儿。我一阵欣喜,不禁蹲下来凝神细看。金黄凝滑的花瓣,滚着几滴晶莹的露珠,如水洗过般光洁;娇妍簇拥的花蕊,纤弱柔美,亭亭玉立;凉风拂过,花枝微颤,还能嗅到一抹淡淡的馨香。
秋收的时候,我并没察觉到它的踪影,或许,那时它还尚未绽放吧。它是如此矮小,都快错过秋收的季节了,竟能开出一朵花儿来。
前日霜冻悄然降临,它却并没被冻死,依然开得那样精神,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。可我却为它担忧,当初它是怀着怎样的希冀破土而出呢?它可曾想过迎接它的世界就是这样?孤零零的,没有同伴,连别的作物都已消逝,唯留下残败的腐草埋伏在荒芜的田野。它曾否希望自己能茁壮生长,长出巍然挺拔粗壮的茎秆?它曾否希望自己能开苞绽放,群蜂舞蝶萦绕于芬芳的花畔?它曾否希望自己能结下饱实紧密的籽儿,挤满丰硕的花盘?这样的情景,或许只在它的梦影中见过吧!
它只是地里一株野生的葵花。它不像暖棚里的蔬菜,它们根本无须担忧外面的环境,冬天也一样会结出漂亮的果实;它不像田埂外、小河边的花草杨柳,它们只是暂时褪下盛装,来年生命又会照常延续;它更不像路边山中的松柏,即便冬日依然苍翠,季候的变化对它们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。而它显然是连秋天都熬不过的,它终将结不出任何果实,终将在严寒中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我曾想过,假如我将它连根铲起,移入花盆,摆在温暖的居室,它大概会继续开花,甚至能结果也未可知。然而,那非我的真实意愿;兴许,也并非它的意愿。又或许,这些都只是我的臆想。它可能本就没怀什么梦想,也不曾感到孤独;它从未恐惧寒冬的来袭,也不曾忧虑结果的烦恼。它只是静静地开着,一副浑然不畏严寒的气派。
在阴冷寂寥的深秋,在弥漫着腐味的荒芜的田野,唯独它那一朵黄灿灿的花瓣映着光辉,唯独她的周遭飘溢着淡淡的馨香。
当我离开时,我会记得,有一株花儿曾静静绽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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